【75年 | 国·家·人】甲辰夏西行记——献给七十五岁的共和国和即将六十五岁的自己

我虽然是一名地道的理科生，但对历史地理有持久的兴趣，我知道无论从地形地貌、动植物资源、人文气候诸方面，大中国都是这个星球最具代表性的；而要走遍中国，你得先把西域，特别是占国土面积六分之一的大美新疆认真领略一番，否则便是缺课过多，便是一生的遗憾。

甲辰龙年的这个夏天，趁着女儿外孙女休假之机，我和太太等一车四人开始了颇具雄心的西域之旅～从北京出发，经河北、山西到丝绸之路的东起点西安，然后一路跋涉，过甘肃，越青海，直奔听过读过梦过念过无数次的神话般的西域，去感受天之高地之阔，去体会一日四季，去朝拜久远的文明，亲抚那亲切而又陌生的沙漠草原雪山大湖，亲尝那沁着异域风味的肉串瓜果酒品香馕，拍下让你匪夷所思的奇异风光…

西行的第一深记忆留给了秦岭。它是中国南北的地理分界线，是长江黄河的分水岭，亦是中国生物气候多样性的大标本～那深山老林中还有国宝大熊猫呦！从西安驱车一路奔向宝鸡，不久即来到了秦岭脚下，其山势从低缓到巍峨再至险峻，可谓目不暇接、嗟叹连连；车窗外急雨中，终南山、太白山、甘泉、牧马滩、燕子关、街亭，一个个似曾相识的地名让你的大脑一直保持兴奋状态，以至忘了长时间驾车和盘山穿隧的紧张疲劳，心里还一个劲儿地琢磨～我这陈仓算是明渡还是暗渡？反正吧，让老贾写得神秘兮兮、美轮美奂的大秦岭，我是上来了见到了。

甘肃是我这大半生行走的空白点之一，前几年去西藏旅游，只在兰州火车站停留过十分钟，拍了几张照片给曾在此地学习过的小同仁。除了省会，敦煌、武威、嘉峪关、玉门等名字也熟稔于胸～它们代表着古老的河西走廊，代表着边关，是王昌龄、高适等边塞诗人高歌亮剑的地方。但这次，我们的路线是出陕西奔天水，要去拜访国内建造最早的四大名窟之一--麦积山石窟。尽管我曾穿越过国内外无数的桥梁隧道，但亲自驾车在雄伟的麦积山下穿行十二公里多还是比较震撼。为此，我还填词一首《行香子.过麦积山》，小小记念了一番。

参观后秦时期开凿的麦积山石窟与以前曾游览过的大足石刻、龙门石窟不同，这需要耗费极大体力攀上山崖峭壁才能完成。前人为着信仰，竟然在如此险峻与荒僻之地，用最简陋的工具，风餐露宿，把他们心中的神祇雕刻得熠熠生辉庄重有加；尤其是一睹佛祖想爱抚儿子欲行又止的传神雕像，可以说把他的佛性与人性展示得淋漓尽致，实在令人赞叹。

到了青海很快便进入高原，汽车几乎是步步爬高，人也有了一些高原反应。但茶卡盐湖、东台吉乃尔湖、水上雅丹等景区仍给我们留下了美好的记忆。尤其是小外孙女，穿着防水鞋套在有中国天空之镜美誉的七彩盐湖中玩得不亦乐乎，最后坚持要带瓶天然湖盐回北京，这是小家伙为自己平生第一次参加自驾远行留的纪念。水上雅丹景区我以前一无所知，其是上世纪天山溶水突然暴发，部分淹没了下游的雅丹低地所致。船游其间，雪山，丹丘，太阳与游人俱倒映在清澈如碧的雪水里，确如仙境一般，美得不可思议。在湖畔乘越野吉普和自驾沙滩摩托卷起的沙尘，可谓遮天蔽日，却遮不住小外孙女欢快的呼喊声～青海，我们来了，我们爱你！

从芒崖岀发，穿过绿洲继续西行，我们便进入了此游的主要目的地--南疆。它是古老的西域，神话的源头，一个春风不渡、故人难觅的神秘之所。

入疆后的第一站，我们来到了罗布泊沙漠腹地的米兰古城、神州第一县若羌及已辟为旅游区的罗布人村寨游览。天苍苍，野茫茫，旋风裹黄沙，真似垂立之孤烟顷卷漠上。米兰尚有部分城垣遗址及佛塔遗迹残留于荒漠之上，而楼兰古城据言仅余三间房。倒是古老的罗布人，仍顽强地守边繁衍，他们选择与沙漠、胡杨、骆驼和塔里木河朝夕相伴，把一个神秘的边塞村寨发展成了令人痴迷的旅游天堂。第一次亲抚倔强的胡杨，第一次在沙漠上欣赏如血的夕阳，第一次学着克里木的曲调在塔里木河畔哼唱～噢，西域，古三十六国的故乡，你是丝路博物馆，你是张骞也是玄奘！

在新疆自驾的一个月，似比平时一年走过的路都长。我们从库尔勒横穿罗布泊来到兵团一师阿拉尔，稍做准备又循和田河纵越四百多公里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来到了美玉的故乡和田；寻访了古叶尔羌国莎车，在西域重镇喀什用两天丈量了古城九十九条街巷，礼拜了大清真寺和香妃故园；循中巴友谊公路，突破两处险障登上了古称葱岭的帕米尔高原。那白沙湖和喀拉库勒湖高悬于天山腰间，白沙碧水真惹人流连；在山间帐篷营地，目送祖国最迟落去的太阳；添衣吸氧，气喘吁吁登上了慕士塔格山，体会了它冰川之父的威严。我用日记和诗词写下:我到了祖国最西端，我到了塔什库尔干，红其拉甫就在那边！

此次西行最深刻的记忆留在了去往阿克苏的路上。我们此段前行的主要目的地是库车，曾经的龟兹故国，安西都护治所，它既是古丝绸之路之咽喉，也是许多英雄史诗诞生地。不料在途中，遭遇了平生所见最猛烈的恶劣天气--狂风+暴雨+冰雹+重沙，四种坏元素合力冲击，车欲翻，路被淹，天地黯，雹声寒，就连平时的路霸大卡车也心惊胆战，打着双闪停靠路边～与此相比，过秦岭和上帕米尔高原时的那点惊险简直是小菜一盘！在阿克苏休息一晚，抚平被惊忧的魂魄后继续奔向库车，与他处一样，先访博物馆再游景点。令人欣慰的是，这座西域著名古城轮廓及城墙尚保持基本完整，王府修膳如新，护城河遗迹尤在，曾统辖广袤四地的都护治所的余威尤存。

尽管我没有宗教信仰，但我对古老的文明及为信仰献身者充满了敬意。为此，我们又拖着疲惫之躯，踏上艰险而又风光绝美的独库公路，去拜访拜城千佛洞，看望鸠摩罗什大师，并在一个号称布达拉宫的山坳拍照留念；然后一路向北，走向高耸的天山，在雪山草地湖泊间体会独库之美之险。为了赶在道路封闭前到达目的地，大小龙池只在盘旋的车中望了几眼；在大峡谷幽深的一线天下，发出了只要咬紧牙青天亦可攀的喟叹！

驶出天山南北的曲曲旋旋，便来到了和静开都河畔，走进了英雄渥巴锡率领族人艰难东归后寻得的安生家园--巴音布鲁克，一个被雪山祝福、被骄阳顾眷，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丽地方。开阔的天山牧场，悠闲的马牛羊，伴着云卷云舒，于天鹅湖畔、九曲十八弯间自由徜徉。祥和，是它的别名；自然，会疗愈你心头的忧伤。更有那天山深处、伊犁河谷东端的那拉提，葱茏如毯的草木，未被修饰的原始风光，曾被王琪向往，更在紫金音乐节的歌声中飞扬…

在青海南疆走了近一个月，疲劳感日益加重，病痛也开始光临。于是，我们选择去安静的天山谷地库尔德宁、恰西短休吸氧，坐下来与高大的云杉和山间清溪聊聊谈谈。然后直奔著名的赛里木湖打卡，看大西洋的最后一滴泪水如何化作仙虾池天鹅湾。在乌鲁木齐新疆博物馆，我们重睹了大美西域的文明精华；在天山天池，重温了周穆王与西王母的凄美传说；在吐鲁番，我们在高温的炙烤下品尝葡萄沟的葡萄，聆听西部歌王王洛宾的人生故事；夜访灯火阑珊的交河故城，探密室、行古道，与远古的使者和高昌王隔空对话；在东转哈密的途中，站在地表温度高达五十度的火焰山下拍照，真有一种快被蒸发的恐惧。当路牌打出新疆欢迎您再来的字样，当小外孙女在车上把库尔勒香梨与吐鲁番葡萄和哈密瓜都点评一遍的时候，我们才意识到～假期已近尾声，北疆已无暇细品，喀纳斯、敦煌莫高窟等西北线的景点古迹只能择机再访。

一个半月的光阴，近三万里行程，途经冀、晋、陕、甘、青、新、蒙七省区，将广阔西部的山川风物、地质奇观、古迹遗存及博物馆藏集中浏览一遍；同时对丝路连通、玄奘取经、守关戍边、风俗演进、民族融合、文明复兴等人物故事有了更生动、更直观的了解。一程下来，晒黑了皮肤，坚实了肌肉，丰富了日记，增加了行囊～用大苦大累换得了大欢畅！

西行，是一个人不可或缺的生命体验，攀行、触摸、阅读和聆听都会让你增长见识与知识，继而谱出生命华章；

西行，是你为了向往而开启的长征，苦和累都是其附属物，令人欣慰的是这一程带来的伴着骨痛的成长；

西行，会让你了解吾国历史之悠久，洞悉文明之深邃，化解小我心中之迷茫，继而寻回纯粹、收获诗与远方…

在即将迈入老者门槛之前，我咬牙完成了这三万里的征程，也算是一个壮举，亦给我书写此生和歌咏祖国提供了美妙灵感与故事珍藏。

我的一个友人曾说过:不去西域难寻赤子，不走遍西域难成诗人。是的，苍凉的西域是信仰者的开悟之地，躬身西行是一个理想者的升华道场。为着这份信念和热爱，我愿永远攀行在逐梦的路上！

作者:陈宏/老陈醋香